上传日期:2023-04-24 浏览次数: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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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5月21日,第一届中国考古学大会将首个考古学领域的“终身成就奖”颁发给考古学家、北大考古学教授宿白,以表彰他为考古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。2018年2月1日6时05分,宿白先生因病在北医三院与世长辞,享年96岁。北大历史学教授辛德勇发文悼念——“为中国学术界失去这样一位真正的学者而哀痛。”一代耆宿,斯人已逝,而音容宛在,遗风长存。
宿白,生于1922年,辽宁沈阳人,考古学家、北京大学教授。他是中国佛教考古和新中国考古教育的开
撰文 | 康春华
“生平”
不辞长作考古人
宿白被誉为“中国考古学一代宗师”。考古学界称其为“三个半教授”,赞扬他在汉唐考古、魏晋南北朝考古、石窟寺考古和古代建筑方面的学术贡献。同时,他也为中国考古学培育了许多栋梁之才。然而宿白先生前很少接受采访,对于无数的名誉和头衔,他唯一认可的是“北大教员”这个称呼。“山间的小溪总是吵闹,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”,宿白喜欢这句藏族萨迦格言。可以说,作为一代学问大家的宿白本人,就是那片从不喧嚣的深沉大海。
《白沙宋墓》作者: 宿白 版本: 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 2017年10月出版年: 2017-10
(1951年,宿白主持河南禹县白沙镇的3座北宋雕砖壁画墓的发掘,并于1957年出版《白沙宋墓》报告。此书为他生前最后一次重版。)
1922年,宿白出生于辽宁沈阳。他的童年浸染着军阀割据混战的阴影,少年在日本伪满殖民统治下度过:“上中学时,我逐渐对历史和地理产生了兴趣,在伪满时期,这两类课只讲东北,中国的历史根本不讲。越是不讲,我就越想知道。”1939年,宿白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。毕业之后,留在北大文科研究所考古组攻读研究生,在北大图书馆兼职工作,任善本编目人员。“上午考古组、下午图书馆”的生活,沉潜于书斋而又可广泛涉猎,这段时光,为宿白在后来魏晋考古研究、版本目录校雠和雕版印刷研究等方面的成就埋下学识积淀。
在研究生生涯中,宿白除了历史系的课程之外,还勤修中文系、哲学系的专业课,当时北大历史系有研究中外交通史的冯承钧、中文系有研究卜辞研究与金石学的容庚和研究古代神话的孙作云、哲学系有研究佛教史和魏晋玄学的汤用彤。博采众长、兼收并蓄,这些课程为他奠定了夯实而多元的知识结构,也为他后来在古代建筑与城市、佛教考古、墓葬群研究等各个领域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。后来在采访中他回忆说,“这些外系的专业课,对我后来的考古研究和调查工作是非常有帮助的。”
1952年院系调整,宿白正式到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工作。他在北大开设的课程包括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、古代建筑、古代葬书、从考古发现看中西文化交流和汉文佛籍目录等。直至在耄耋之年离开高校讲台,宿白在北大学习和工作时间超过一个甲子。这些年中,他耐得住寂寞,埋首于历史和考古的一方天地,甘于平淡,波澜不惊。
“因为我有兴趣,我是学历史的,历史和考古分不开。历史是文献记载,考古是实际工作,所以,要做历史就得做考古,要做就得长期做下去,不是长期做就不是真正做考古的人。”
“学问”
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考古学家
故宫前院长、吉林大学考古学开创者张忠培这样形容他的老师:他是一位“百科全书式的考古学家”。所谓百科全书式,不仅仅指他在知识领域方面的全面性,还指的是他在考古现场见微知著和考古研究上融会贯通的能力。从小处着手,于大处着眼,宿白在考古田野调查和研究时将相关领域的知识融汇于一通,往往能做出更肯綮的历史判断。无论是宿白的门生子弟,还是考古学界的后辈,他们谈起宿白,无一不佩服那种博学不穷和融会贯通的能力。北大考古文博学院院长、宿白弟子杭侃说,“现在我们的专业划分太细,没有一个广博的基础,很难真正地深入。如今知识碎片化很严重,所以老师这种融会贯通的能力就愈发显得重要了。”
1957年,宿白带领学生调查南响堂石窟。
1951年,宿白主持发掘禹县白沙宋墓,同年参加了敦煌石窟调查。1957年起,他先后指导学生在云冈石窟、南北响堂山石窟、龙门石窟、敦煌石窟等地进行调查和研究。他投身于中国佛教石窟研究多年,耗费无数心力,走访名山大川,进行实地调研和测绘,对各个有历史研究价值的石窟均作了大量的基础性调研和资料保存。
宿白的考古生涯第一铲,源自于著名的白沙宋墓。1951年12月至1952年1月,宿白主持了河南禹县白沙水库库区三座宋墓的发掘工作。白沙宋墓是北宋末年赵大翁及其家属的墓葬,是北宋末期流行于中原地区仿木建筑壁画墓中保存最好、结构最复杂、内容最丰富的一处。五年之后,由他执笔的发掘报告《白沙宋墓》出炉,一举成为新中国考古报告的奠基和典范之作。
宿白在读书时代和北大图书馆工作期间打下的坚实的文献基础,以及源自考古学家对于遗迹遗物的特有敏锐度,使他意识到历史考古学中研究方法的探索成了紧迫的任务。他在《白沙宋墓》中开创了全新的撰写体例和标准,力求剥离报告主体和编写者自身的研究思路,对考古实物和现场进行客观、忠实和完整的记录。《白沙宋墓》所开创的编写体例、墓葬结构和墓室壁画的精深考证,都使得它成为中国考古学界的经典之作。
1959年,宿白随着中国国家文物局前往西藏,考西藏文物遗迹情况,发现西藏在历史上长期处于政教合一的社会状态,其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和艺术等历史,都在佛寺遗迹中有所反映,于是以考古学的方法对藏传佛教进行仔细探测和记录。1988年,时隔多年再次进入西藏的宿白发现,很多寺庙遗迹都在文革中被毁掉了,因此他开始着手整理当年的材料,一方面为复原做准备,一方面着手开始撰写研究著作,《藏传佛教寺院考古》由是成书。这本书详细记录了西藏地区的寺院建筑、佛教文书和甘肃、青海、内蒙古等地的藏传佛教遗迹,开创了中国藏传佛教考古的先河。
“我通过对拉萨大昭寺第二阶段建筑遗存剖析,发现了11世纪中国内地斗拱的典型样式,认为当时的雪域高原有可能有内地工匠活动,这些内容任何文字史书都没有记录”。
与此同时,宿迁还是世界著名石窟和石刻研究学者。他曾多次主持北大石窟寺遗迹的考古工作,用考古学的方法来研究中国佛教石窟寺遗迹,对其进行测绘、研究。1996年宿白出版《中国石窟寺研究》,收录了他自1951年以来的23篇相关论文,忠实地记录了中国石窟寺考古学的创建过程,被誉为“转移一时之风气,而示来者以轨则”。
《中国佛教石窟寺遗迹》 作者: 宿白 版本: 文物出版社 2010年9月宿白讲稿系列之一。内容为3至8
迄今为止,宿白著作中有《白沙宋墓》、《藏传佛教寺院考古》、《中国石窟寺研究》、《唐宋时期的雕版印刷》、《魏晋南北朝唐宋考古文辑丛》、《宿白未刊讲稿系列》几种出版,这些著作都是宿白经过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的反复修订、核查、勘误之后的版本,被视为考古学的经典之作。
曾有记者问宿白,从事考古工作五十多年,有没有什么遗憾。宿白回答到,“要说遗憾,是没做出什么东西,我连个教材也没写出来。现在看来,我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。我们这一代,耽误的时间太多了。”
“后生”
桃李芬芳,遍及天下
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所徐光翼曾说,“毫不夸张地说,新中国的考古骨干,大多直接和间接是宿白的学生,真可以说桃李满天下。”
1952年北京大学历史系创办全国第一个考古学专业,宿白当时就是主要负责人之一。同期,宿白也是“考古黄埔训练班”(由文化部、中国科学院、北京大学合办考古工作人员训练班)的教学行政负责人之一,无数个考古专业的青年学生受到了宿白的教学指导。1983年,北大考古系建立,宿白被任命为第一任考古系主任。燕园里这位在诸多领域有着开创性贡献的学者,在考古学教学岗位奉献的六十多年里,为新中国考古事业的各个代际都培养出了高水准的人才。桃李芬芳,遍及天下。
考古学界活跃的诸多知名学者都曾受教于宿白。比如曾主持过北京元大都、金中都,杭州南宋临安城和扬州唐宋城的考古勘察发掘工作,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特别是北京旧城大声疾呼的考古学家徐苹芳,是宿白最亲密的学生和朋友,虽然徐苹芳和宿白两位先生年龄相差不大,但徐一生都对宿执弟子礼。而在石窟考古、佛教美术领域深有造诣,继宿白先生后成为这一领域优秀代表的马世长,也是在宿白先生指引下,走近石窟,走上了佛教考古的道路。北大考古博文学院的严文明和李伯谦教授、还有创办吉林大学考古学专业的张忠培教授,都是宿白的得意门生。
尤其是守望敦煌半世纪,被称为“敦煌的女儿”的樊锦诗,也正是参加宿白先生的带领的田野实习中,第一次来到莫高窟。1962年,樊锦诗在老师宿白的带领下到敦煌石窟进行调查实习,从此便爱上这里,一生都不愿离去。樊锦诗继承老师宿白的考古研究方法,用考古学全面记录的方法为敦煌石窟保存科学的档案。”我来敦煌就是运用宿老师传授的知识,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”,樊锦诗说。
宿白(右二)和北京大学考古专业1953级同学在洛阳实习。
宿白曾在北大开设历史时期的考古学课程,这门课的教学体系和内容都是由他建立的,为了更好地教学,他写出了许多篇富有创建性的论文,这些文章经过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的反复修订,指导2011年才结集成书,以《魏晋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辑丛》之名出版,以学促教,教学相长,宿白从不忽视他作为大学教员的基本责任。
2011年,退休近二十年的宿白依然在耄耋之龄为北大考古系学生开设课程。他为考古系的博士生开设了一门汉唐宋元考古课程,主要讲述唐代张彦远的《历代名画记》。“宿先生讲课极为认真,干货特别多,要点明确,讲稿都是反复修改密密麻麻的。课上涉及到的引用文献,会亲自板书,字写得也好,画画也好,同学有时想跟上他会很吃力。但上完了之后会觉得收获很大。”上过宿白教授课程的学生这样反馈到,从这个侧面,便能看出作为大学者的宿白在讲课时的智识含量和讲堂风采。
幽静自能外见,高怀独出世间。在历史翻涌更迭不息的二十世纪,宿白先生的人生显得尤其波澜不惊。他或埋首于书斋,潜心修学,或深入田野,奔波于考古第一线,始终在历史和考古的领域中,心无旁骛,如醉如痴,不在世俗喧嚣生活留一处影踪,埋首于乾乾书斋,活出了世外高人的境界。然而他的每一次调研,每一处发现,每一本著作,都几乎开拓和奠定了全新的研究领域,推动了中国考古事业的发展。
在这个治学和为人都极其浮躁的时代,宿白先生,一如其名,宿于其白,玄酒味淡,大音世稀。
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。作者:康春华;编辑:西西。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,欢迎转发至朋友圈。
(全文完)
本文作者“新京报书评周刊”,现居北京,目前已发表了578篇原创文字,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。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“新京报书评周刊”关注Ta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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